第一次认识蔡述波是1985年3月的一天,他急匆匆地准备只身一人前往北京去找宋侃夫,要开一张介绍信。从我帮助他开出介绍信的那天起,我与蔡述波结识,一起寻找无名英雄蔡威,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的38年时光,他找的是爷爷蔡威,我找的是闽东苏区的先驱者、军中的无名英雄蔡威,尽管出发点不同,但我们俩在30多年的并肩努力中结下了兄弟般的情谊。我曾经认真地对蔡述波说过一句话:“蔡威不只是你的爷爷,也是我的爷爷,是大家的爷爷!”蔡述波听了这句话,便动情地说道:“爷爷的革命事迹实在是太感人了,你说的‘爷爷是大家的爷爷’这句话,让我非常感动,让我铭记于心!”也是从认识蔡述波那天起,我走近了蔡家,走近了蔡氏家族,走近了无名英雄蔡威。
1985年11月28日,由福建省委党史征编委处长杨的莺、福州军区三局黄仕珍大校、宁德县委党史办主任吴斌和宁德县民政局副局长钟家尧、民政局干部龚茂盛和我以及蔡威亲属代表蔡述波组成的7人小组进京向军方汇报。从汇报小组的组成人员看,杨的莺、黄仕珍两人参与了马文波将军调查组工作,与军方和蔡威老战友认识。吴斌和我自然是去走访蔡威老战友,收集蔡威资料的。那么,工作小组的钟家尧、龚茂盛和蔡述波呢?原来是蔡威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后,蔡威亲属认为烈士牺牲几十年了,灵骸仍然在他乡异地,要求寻回灵骸,魂归故里。
军方高规格接待了我们工作小组,在军方机关召开座谈会,参会的有蔡威生前战友军方某部政委陈福初将军、某部副部长李永悌将军、某部副部长胡正先以及有关人员。座谈会中关于亲属要求寻回灵骸问题,部首长与亲属意见出现分歧,亲属要求烈士魂归故里;而军方部首长们的意见是:“祖国青山处处埋忠骨,红军长征牺牲了十多万,如果人人都要找,国家负担不了,不建议去寻找。”我和蔡述波挨着坐,只见蔡述波急得脸红,要站起来发言,可军方首长接着回复了地方汇报的其他事,蔡述波憋着一肚子话没有说出来。会开得很迟,晚上由军方首长陪同我们在附近的南子池军方招待所用餐。当我们到餐厅时,发现蔡述波不见了。我四处去找蔡述波,找遍了附近的地方,仍然找不到。我回到招待所餐厅,发现军方首长还在等,见我找不到,只好先开始用餐了。那天晚餐的气氛有点压抑,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蔡述波思想不通,连晚餐都不参加,这不得不说让军方首长心里头多了一个反思。
晚上我在房间里整理白天座谈会记录,9时许,蔡述波回来了。我关心地问他晚饭吃过没?他好像没听见似的没有回答我,我看他还是满脸的严肃,就放下笔,开导地说:“有什么事以后能再沟通,饭总是要吃的。”“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找我爷爷干什么,不如不找!”蔡述波突然蹦出这句话,让我一脸茫然。后来我才知道,下午座谈会上“不建议去寻找”蔡威烈士的遗骸让蔡述波根本没办法接受。蔡述波对我说,他当时的心情糟透了,竟然毫无目标走在长安街上,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特别想到马文波爷爷若没有生病,就一定会参加下午的座谈会,结果肯定不是这样的。如今,宋侃夫爷爷不在北京而在武汉,想着想着,蔡述波找到电话亭,拨通了武汉市宋侃夫家的电话。宋老了解情况后,便精确指出,蔡威亲属们要求到蔡威牺牲地去寻找遗骸是合情合理的,同时安慰蔡述波等他回北京后就通知蔡述波也到北京一趟。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太年轻,对蔡述波提的这件事只有少数的理解。随着我对蔡家情况的深入了解,我逐渐明白了蔡述波当时的心境。
蔡威的儿子蔡作祥在临终前,对围在身边的儿女们说:“一定要找到爷爷,一定要把爷爷接回家。”
不幸的是蔡作祥一生中没见过父亲蔡威,去世时不知父亲当年情况如何?如今在哪里?在去世那年,他倾其所有为先人修了坟墓,在墓碑上刻着父亲蔡泽鏛的名字,而墓里却没有父亲的骸骨,只有一个陶罐,按照当地的习俗在陶罐里装着几根用红绳扎的木炭。
蔡作祥找不到父亲,父亲生死也不明。因为“失踪”和生死不明,父亲被取消烈士资格,已参加革命工作的蔡威独生子蔡作祥因地主成分被清洗回家。于是,在宁德便有了种种传闻,什么“蔡泽鏛没有死,而是去了台湾,去了美国。”甚至也有人说去了苏联。蔡作祥在巨大的压力下顽强地活下来,唯一支撑着他坚持下来的信心是一定要找到父亲,48岁那年,蔡作祥已灯油耗尽,只能交代儿女们“一定要找到爷爷,一定要把爷爷接回来。”
蔡威的妻子薛品瑄,自从蔡威1931年在上海失踪以后,终日思念,于1936年夏天郁郁而终。
闽东的民间葬俗一是先殁先葬,二是大户人家都造坟于先,生前就把庐墓修好。1936年农历六月,薛品瑄英年早逝时,蔡家为蔡泽鏛和薛品瑄夫妇在县城附近的蓝田村山上修了一座合葬墓。但是,蔡泽鏛是1931年在上海失踪后,不知死活,谁先殁谁后殁说不上。因此,薛品瑄的灵柩不能下葬,只能在墓地旁边搭个四面通风的草寮,当地人叫“山楼”,把薛品瑄的棺木寄放其中。
直到了1956年,风雨飘摇20年的简易的“山楼”快坍塌了,蔡家的亲属才把薛品瑄的棺木移葬入坟。事后,蔡作祥于心不安,听说泉州有个“继灵堂”算卦很灵,就写信求卦,“继灵堂”寄来“父死母先亡”5个字。我不敢说这“继灵堂”算绝了,但起码是不幸被言中了。蔡威于1936年9月22日(农历八月初七)牺牲,他的夫人薛品瑄是1936年的农历六月去世,对于蔡作祥来说也就是母亲比父亲早2个月左右去世,不正是“父死母先亡”吗?当然,蔡作祥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心生疑惑,父亲1931年上海失踪,母亲是5年后去世的。难道父亲已死,那又死于何年?葬于何地?
没有答案,只能继续寻找。蔡作祥找到了认识父亲的宁德籍老乡,当年在上海的女画家潘玉珂,通过她找到了当年在上海的福安籍老乡,认识父亲的上海地下党员周泽万,了解到蔡泽鏛化名蔡威和从事无线年后不知去向,上海本市更是查无此人。1974年病重的蔡作祥让儿女们用板车拉他到城郊蓝田村,把全家仅有的一点钱用来重修父母的合葬墓,墓穴中依然留着一个空位,等待父亲蔡泽鏛的归来。这一年寻找父亲无果的蔡作祥对蔡述波哥姐留下“一定要把爷爷接回家”的临终遗言,撒手人寰。
“把爷爷接回家”成了蔡作祥的临终嘱咐,他的儿女们牢记在心。因此,得知爷爷牺牲在甘肃岷县后,寻找爷爷遗骸成了蔡家的头等大事。
1985年11月28日赴北京工作小组兵分两路,吴斌和我到了12月7日回,钟家尧、龚茂盛和蔡述波12月3日先回宁德。我们回来后,向宁德县委常委会汇报了北京工作情况,根据讨论发言的意见,宁德县委书记杨家盛做了总结,尊重并按照蔡威生前工作单位军方首长的意见,暂不到甘肃岷县去寻找蔡威烈士遗骸。
此后每年,宁德县委县政府都在10月份召开一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和纪念蔡威英雄的座谈会,每次蔡家亲属都提要把爷爷灵骸找回的要求。这一提就是13年,一直到了1997年那年,正值蔡威烈士诞辰90周年,在纪念座谈会上蔡述波又一次提到要到甘肃岷县寻找爷爷遗骸的要求。
1997年,我已离开党史部门多年,在宁德市(县级市,现为蕉城区)的蕉南街道办事处任党工委书记。但每逢与蔡威烈士相关的会议我都有参加,这次纪念蔡威烈士的座谈会我自然参加了。从北京军方汇报寻找蔡威灵骸事宜回到这次会议,我每年都有几次遇见蔡述波,有时也打电话联系,蔡述波每次都提到这件事。跟着时间的推移,也随着阅历经历的增长,我也在反思这件事。作为蔡威烈士亲属一直提这样的一个问题不无道理,也是人之常情啊!军方将军部长们说的“祖国青山处处埋忠骨”大道理是没问题,可具体对蔡家而言是不是太不尽如人意了点。这时,我对蔡述波在北京缺席晚餐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对蔡述波所说的:“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找我爷爷干什么,不如不找!”这句话进一步反思。所以开会前,我对蔡述波讲,北京老将军老领导们大多已逝世,国家政策了解一下,也许有可能的。我在座谈会上也说了解有关政策,特别是咨询民政部门的意见建议。
主持座谈会的宁德市委副书记欧纪云(县级宁德市)听了蔡威亲属要求和与会同志的建议后,马上协调民政部门了解情况,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钟家尧更是全力支持,当年他在民政局副局长岗位上曾到北京军方汇报过此事,到现在他也一直记挂在心上。欧纪云是位细心的领导,他告诉我,从1996年开始,得知蔡述道一直在为爷爷回归的事在奔走,他一直给予支持与鼓励。可惜蔡述道因胃病去世走得太早,没有亲眼看到蔡威事迹展陈馆的荣光。我记得是会上还是会后,欧纪云问过我,军方意见要不要征求。我基于对蔡家的了解和理解回答很干脆,说这是地方事情,以政府现行政策为准。言下之意就是政府自主可定,免得扯出原来军方老首长的观点,到时左右为难。
民政部门的政策咨询带来了鼓舞人心的消息,原来这里头有个如何解读政策的问题,军方老将军的意见没有错,长征牺牲了十多万红军,如果人人都找,那要花费国家多少人力财力,特别是湘江战役牺牲的烈士无从找起,还有过草地,淹没在草地里如何找?“祖国青山处处埋忠骨”是一种找不到的无奈选择和解释。当然,如果牺牲地方明确,能够找到,政策上是没有说不行的。于是,能否找到成了关键。座谈会后,宁德市民政局、党史办出函跨省联系甘肃岷县民政局和党史办,但一直未回音。 时间到1998年的1月,蔡家着急了,这次机会假如没有抓住,那么“爷爷就可能回不来了”。急中生智,他们打听到国家民政部门有宁德乡贤,或许可能帮上忙。于是,蔡述波的哥哥就把十多年的寻找情况写信给时任国家民政部办公厅副主任的乡贤张明亮。
时任民政部办公厅副主任的张明亮,很快就收到了宁德市民政局和蔡威烈士长孙蔡述道“关于到甘肃岷县找回蔡威烈士遗骸”的请求。张明亮事后对我说:“我听了蔡威的事迹,很感动,这是对烈士家属负责任的事,这个忙我一定要帮!”张明亮当即将信件转到民政部优抚司,要求优抚司向甘肃岷县民政局发函,协助调查。
这份国家民政部的函询,引起了甘肃省民政厅的重视,甘肃岷县民政局经多方查询后复函:“我们已找到蔡威烈士的埋葬地点,当年的见证人李俊明老人还健在。”消息传来,蔡威烈士的亲属激动万分。
2021年4月13日,我专程邀请张明亮参观蔡威事迹展陈馆,向他汇报了建馆情况并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张明亮感慨地说:“以蔡威为代表的这支无线电通信技侦队伍,是红军长征路上的‘千里眼’‘顺风耳’,他破译的密码、提供的情报,为红军粉碎敌人‘围剿’和长征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他是宁德人民的骄傲。”当天,在参观了蔡威事迹展陈馆后,张明亮动情地说,回北京之后,他将把当年签发给甘肃岷县民政局的函件找到,并寄给蔡威事迹展陈馆作为重要资料收藏、展出。果然,5天后的4月18日,张明亮将国家民政部优抚司的函询寄给了我。
这件事对于乡贤张明亮而言是尽力帮助,而对于蔡家乃至宁德蔡氏家族而言无疑是做了一件积善的大事,帮了大忙。蔡述波事后常常跟我说,遇到太多的好人了,爷爷蔡威的事,每每遇到困难,都会遇到好心人帮忙。在寻找遗骸这件事上,如果没有国家民政部的协调,跨省的事能不能办还不知道的。那是的,省与省之间的事是让国家部委协调的。衷心感谢张明亮司长,感谢他为蔡氏家族做了一件让蔡述波“爷爷回家”的大事,感谢他为宁德人民迎回了无名英雄的忠魂!
国家民政部发函后,马上引起甘肃省民政厅的重视,不久便正式给宁德回函:根据所提线索,我们找到了维新乡卓尔坪村(现改名为红台村)已89岁高龄的李俊明老人,该老人当年任甲长,为红军筹集牛、羊、猪和面粉等,所以知道红军的一些情况。据老人回忆,1936年8至9月间,红军部队路过卓尔坪村时,有一位红军看来是当官的牺牲了,部队为他在外村买来一副大棺木,下葬时,坟前的荒滩上站满了1000多名官兵。老人当时在场,现在知道坟墓大约位置,但时间已过去62年了,只能到现场后才能确定。
接到岷县回函后,欧纪云协调了民政、财政和党史办等单位,决定由党史办主任焦宁华带队,民政局派人和蔡威亲属组成三人小组,前往甘肃岷县寻回蔡威烈士遗骸;财政局拨出2.2万元作为出差的专项费用。
虽然考虑到经费问题,亲属们最好只安排一人参加甘肃之行。在蔡述波的要求下,领导还是同意他们兄弟俩一同前往甘肃岷县。但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蔡述波不知何原因,突然发起了高烧,两天后才退烧。第二天的甘肃岷县之行的亲属代表只能是蔡述道参加了。事后,蔡述波在谈到未能参岷县之行时,曾说道,好像冥冥之中是爷爷安排好,让他留在宁德配合地方党委政府和父老乡亲一道迎接爷爷回家。
1998年5月8日,焦宁华带队,市民政局黄先凑科长和蔡述道三人启程前往甘肃岷县。他们由福州乘飞机前往西安后在甘肃陇西站下车,当天风雨兼程赶赴岷县。
国家民政部函询之后,一切顺理成章。甘肃省民政厅通知岷县民政局,作为一件国家民政部关心的事项,引起了岷县党委政府的重视,并召集民政、党史和卓尔坪村所在的乡镇做了安排。
5月11日上午,焦宁华等三人在岷县民政局罗副局长陪同下前往卓尔坪村。在村里,石乡长召集了村干部和一些村民,介绍了蔡威的生平事迹。在场的李俊明老人回忆说,他当时是看着蔡威烈士下葬的,虽然6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场景还依稀记得:“1936年我20多岁,是村里的甲长。红军在村里住了一个多月,一天说是去世了一位红军干部,我就协助部队从沟里(卢家山村)买来了一口黑漆描金的柏木大棺材,很漂亮,红军走后,这棺材就被人偷盗了。村民心里不忍,便重新买了口棺木将红军大官的遗体入殓,在原地安葬。”
烈士安葬地现在的土地承包人后隆基接着说:“红军大官埋葬地,我们叫阿婆湾,是村里的一块风水地。很早以前河滩边还有一片树林,1971年农业学大寨时,将河边的小山坡整为麦地,当年参加平整土地的村民包括我本人都亲眼见到土堆下有一具棺材,那时棺材还没有完全烂。我们早已知道那是红军的坟墓,因此又把他深埋了。”
在李俊明老人、村民后隆基及众多村干部、村民的引导下,步行不到一公里,大家来到阿婆湾。人们看见几乎干涸的河滩边上有座小山包,依地势已被村民开垦出一畦畦麦地,在一块略显宽阔长着几十厘米高的麦苗地上,村民们不约而同地手指地下说:就是这里。挖掘前,工作小组按规定向麦地承包人支付了青苗补偿费,蔡威烈士长孙蔡述道又敬奉给李俊明老人一个红包,感谢当地村民的善良和恩德。之后,按习俗燃放了鞭炮,蔡述道长跪在麦地上:“爷爷,我们来接您回家了!”一声泣拜,已是泪流满面。在场的百余群众也都穆然肃立,感叹不已。
村干部扶起了蔡述道,雇请的帮工拿起四把铁锹,不一会儿就确定了墓穴位置,于是慢慢向下刨挖,挖到1.6米时,就看到了一具周边木质已腐、顶盖塌陷的棺材,此时停止了工具作业,由蔡威烈士的长孙用双手轻轻拨开土层,再一把一把将泥土捧出,很快就出现了一具完整的骸骨。骸骨头朝西,脚朝东,骨架约长1.7米。颅骨上附着很长的头发,牙齿完整,下颌骨骼略宽,遗骸呈向左偏斜卧姿,周边散落着缕缕羊皮袄的碎片。蔡述道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开始从足骨部位向上捧拾。在众人的帮助下,骸骨一捧捧放进了红缎子里,在仔细检查确认没有遗留物后,蔡述道才爬出墓穴,用事先准备好的刷子将颅骨及其他沾有浮泥的骸骨仔细清刷后用红缎包妥,外面又用一层塑料布裹严,再用细绳缚紧。做完这些事后,蔡述道对着墓穴和裹好放在墓穴旁边的骸骨又行了跪拜大礼,整个起灵过程约一个半小时,下午三点左右离开了卓尔坪村。善良的村民在村口燃起了一串串鞭炮,敬送这位红军烈士返回故里。
89岁的李俊明老人,在完成了蔡威遗骸迁回的半个月后去世了,冥冥之中他注定做好这件事后再无遗憾。
为了表达后人对先辈的爱戴和崇敬,从5月12日踏上归程到20日辗转抵达家乡,无论是坐车还是乘船,无论是空中飞行还是地下疾驰,三人小组始终把放置烈士灵骸的盒子贴身携带着,妥加保护。每当遇到台阶、门槛或上车、登机,蔡述道都会对着身边的烈士灵骸轻轻呼唤:“爷爷小心!”每晚睡觉前都会说:“爷爷,睡觉了。”用餐前也对着盒子招呼:“爷爷,吃饭了。”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会向蔡威的灵骸报告地名、山川、城市,让烈士的英灵一一检阅他们为之奋斗为之献身的祖国河山。
在西安和武汉机场过安检时,他们两次被安检人员拦下,要求开盒检查。工作小组一面出示福建省民政厅的证明,一面向安检人员简介烈士特殊身份。安检人员轮流看过介绍信后均同意不开盒检查,恭恭敬敬地礼让工作小组一行通过安检线。
飞机抵达福州机场时,在福州工作的许多宁德籍乡亲也到机场迎接,福建省武警总队的潘政委和政治处的林处长派专车护送一行人到金鸡山疗养院住下。
5月20日下午,天气放晴,工作小组乘坐宁德市委、市政府(县级市,现为蕉城区)派来的专车返回宁德。当车子进入宁德地界、开出飞鸾岭隧道时,早已迎候在此的市委、市政府领导和众多蔡氏族人拥上前来,将一幅蔡威烈士肖像恭恭敬敬安放在灵车之上,此时晴朗的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雨,好似天公也在故乡的土地上哭迎蔡威烈士。车队缓缓行驶一会儿,天又渐渐放晴。焦宁华告诉我,岷县寻找烈士遗骸那天,早晨发车时下着雨,正愁土地泥泞不便开挖,但还没到卓坪村,天就转晴了,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在全程注视着,在默默辅助着。
宁德104国道人头攒动,县城815中路观者如堵,小小的前林路故居早已水泄不通,万千百姓拥上街头迎接他们等待已久的英雄。
蔡威回来了!在一幅“长征破敌立殊功,英烈业绩昭万代”横幅的引导下,在沿途成千上万群众崇敬的目光中,蔡威烈士的遗骸倚在亲人怀抱里又一次经过泮池的半月桥,迈过高高的台阶,走进了故居。
在踏进故居的那一刻,蔡家兄弟姐妹齐声说:“爷爷,爷爷,到家了,我们回到家了!”
事后,我和蔡述波交谈,1985年底在北京如果军方同意你们亲属寻回祖父遗骸,那也是一定能找到的。那样的话,爷爷就可以在甘肃岷县的荒野山坡上少等13年了。蔡述波感慨地说:“这13年来,我们家族的上上下下、老老幼幼都在惦记着这件事,老天终于开眼啦,感谢地方党委政府,感谢国家民政部门,我们终于完成了父亲的临终嘱咐,把爷爷带回家了!”
“万贯家业不思承,投身革命为人民。繁华上海君勿念,一片丹心对党诚。川陕反围建奇功,枪林弹雨是英雄。雪山草地练壮志,一颗忠心映日红。长征胜利君前逝,而今常留思君梦。在世为人作豪杰,在天当是神中雄。”这是军方某部副部长李永悌将军,在1986年纪念蔡威烈士牺牲50周年的题词。他是蔡威的学生,1986年到宁德了解到蔡威家族原来是宁德的名门望族时写下了这首诗。
蔡威的蔡氏家族在他出生成长的那个年代是一个大户人家,有蔡百万之称,还是宁德县城的首富人家。蔡威的父亲蔡祖熙曾任宁德县商会会长,又是蔡氏家族的实际掌门人。他看好蔡威,培养蔡威,送他到福州、宁波、上海求学长知识长见识,目的是继承家业,发扬光大家族产业。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英年早逝,蔡威却“万贯家财不思承”,走上了九死一生的为国家为民族解放的革命道路。
2022年10月26日,接到福建东南卫视郑晓芳编导的电话,希望我能讲讲蔡威的家族关于家风家教的话题。我在电话里与郑编导沟通,讲蔡家的家风家教固然可以,但我觉得换一个角度讲讲小家、家族和国家三者的关系,可能更能贴近蔡威的主题,郑编导接受了我的观点。
那天采访,我讲了我对蔡威家庭、蔡氏家族,最后谈到了我们的国家,我以为正是有了千千万万个蔡威舍小家,放弃了优越的条件“万贯家财不思承”,才换来了新中国的诞生,才让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蔡威牺牲了自己的小家,让四代(他的母亲、妻子、儿子、孙子)家人苦苦寻找了半个多世纪。蔡威放弃了优越的条件,让家族的人为之惋惜……所以到了今天,我就能更加深层次地理解北京缺席晚餐的年轻人,理解蔡家为何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提了13年“要把爷爷带回家”的强烈要求,也理解了蔡威亲属将蔡威与他夫人合葬在公墓(蔡威烈士的遗骸本该安放在烈士墓)的处理方式。
这让我进一步领会家与国相互依存,互为依托的关系。深切感悟到在中国民间传统文化中,家与国始终紧密联系在一起,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的真谛。
附后:我特意找到《岷民志》,查到“红军在岷县休整57天,得到岷县人民的大力支援。休整后的红军,兵强马壮,士气旺盛,于9月30日离开岷县,向北挺进。” 我仔细对了对红四方面在岷县的时间段,正是蔡威烈士9月22日牺牲后8天部队就向北挺进了。
我还查到在岷县发生了“突破天险腊子口”战斗和“二郎山战役”。腊子口为通往甘南的咽喉地带,腊子河水深流急,两岸悬崖百丈,隘口狭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1935年9月15日,、周恩来率领红一方面军一、三军团和军委纵队离开俄界,向腊子口前进。担任先遣团的二师四团在王开湘团长和杨成武政委带领下于当日下午抵达腊子口。当时,新编陆军第十四师鲁大昌部扼守腊子口,中央陆军十二师唐淮源作为接应。在山崖修筑碉堡,架设机枪,布防严密。尽管如此,红军还是突破了天险腊子口。其中一线红军英勇奋战,、周恩来高超指挥艺术,自然还有鲁大昌的密码正是蔡威精准破译的对象的,此前蔡威还将破译鲁大昌密码的心得与军委二局曾希圣局长交过底的。
1936年8月,红二、四方面军会师甘孜,制定《洮、岷、西战役计划》,向岷县进军。据守岷县的鲁大昌部加紧修筑城防工事,在二郎山山头一线一连修建了三座巨型碉堡,通一堑壕,与县城连接成一个防御整体……二郎山战役,我军知己知彼,给鲁大昌部重创,使鲁军不敢妄动,红军得以休整。此时的蔡威已是躺在担架上坚持破译鲁大昌的电文,这也是蔡威生前最后破译的敌军密电了……
谁能知道,蔡威就牺牲在被他屡次破译密电的鲁大昌军阀的地盘上。红军走后,鲁大昌下令“清乡”,搜捕遗留红军、红军亲属、乡村苏维埃主席及工作人员,不少人被杀害。是岷县劳苦大众守住了这个秘密,保护了这座红军大官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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